极点商业

华为卖车陷入“死循环”：销量不佳，经销商不愿转型；卖车销售网络就难以成型，销售数据、销售分成也就不好看；销售商就更不愿转型，也就难以填补华为手机业务下滑缺失。

作者 ｜ 杨铭

9月19日，苦苦等待的长沙用户，终于等来赛力斯华为智选SF5正式交付。

此前几天，是美国对华为“9·15”禁令正式生效一周年。过去一年，台积电、高通、三星等在内的第三方芯片供应商，被要求禁止向华为供货。

芯片断供一年来，华为手机业务遭受重创。2021年第二季度累计出货980万部，同比下降74．6％，环比下降33．3％，出货量遭遇断崖式下滑的同时，华为2021年上半年消费业务同比下降47％，减少1201亿元。

为填补手机业务下滑巨大亏空，过去一年华为从鸿蒙落地布局全屋智能领域，加码华为云到进军汽车业务，试图从多个方面进行突围。

其中，最让外界关注的是汽车业务。虽然任正非曾在公司内部发文，明确表示“华为不造整车”，而是“聚焦ICT技术，帮助车企造好车，成为智能网联汽车的增量部件提供商”，但面对汽车市场巨大诱惑，华为左手为各大车企提供HI智能汽车解决方案，右手也在华为线下实体店售卖合作车企的汽车。

在业界人士看来，两条商业化路径并驾齐驱，特别是华为卖车这一战略举动，其实仍是想赚块钱——今年5月，余承东上任华为新增智能汽车解决方案BU CEO时，就在公司内部放下了明年销售30万台的狠话。

理想很丰满，现实很骨感。即便华为理论上有数千家线下零售店可以卖车，塞力斯SF5也在一些城市正式交付，但面对不佳销量，以及诸多不愿转型卖汽车的经销商，“不愿造车”的华为，卖车业务未来走势仍然扑朔迷离。

01

华为被销量“泼了冷水”

在2021年，华为对汽车业务的重视程度一直在上升。

今年5月，余承东担任新增的智能汽车解决方案BU CEO；7月，原华为消费者BG首席技术官卞红林担任CTO；9月2日，任正非亲自签署一则关于华为智能汽车解决方案BU 人事任命，王军被调整为BU COO ，IAS BU内部迎来研发、销售、产品规划等多项职能的整合。

组织架构深化调整的同时，余承东为汽车业务找到了另一条商业模式——通过华为智选线下渠道为车企卖车，并从中分成。

华为智选曾被定义为“智能家居品牌”，主要以链接各个IOT产品为主，包括手机、电动牙刷、灯泡、扫地机、智能手表等等，都上架了华为智选。

卖车业务上，华为智选从今年4月底正式开卖赛力斯SF5，这是小康股份旗下的新能源品牌，该车型与华为深度绑定，搭载了华为鸿蒙智能座舱、HUAWEI?DriveONE三合一电驱动系统等核心零部件。今年4月20日，在上海南京西路华为全球最大旗舰店中，余承东花费数十分钟时间，表示这款车型会进入华为的门店和旗舰店。

华为加持下，一夜间赛力斯从名不见经传到广为人知，官方指导价21．68－24．68万元的SF5华为智选版，上市一周便收获超过6000辆订单。此后一个月，小康股份股价暴涨近130％，市值激增485亿元。

如此高涨的市场情绪，点燃了华为在卖车业务上的野心。有媒体透露，华为计划7月底前在200家体验店卖车，年底拓展到1000家以上，余承东甚至在公司内部定下了明年销售30万台的目标。

根据乘联会数据，特斯拉2020年全年在中国销量为13．74万辆，是国内新能源汽车销冠，“蔚小理”三家全年总计销量约10万台左右。这意味着，余承东定下的30万台目标，是特斯拉去年销量的2倍多。

短暂热情后，市场很快给华为泼了冷水。据中汽终端零售数据显示，4月到7月，赛力斯SF5的销量分别为129辆、204辆、1097辆和507辆。乘联会数据也显示，8月销量只有715辆。以此计算，5个月之内交付总计为2454辆，今年能否累计交付1万辆成为市场疑问。

另一个数据也从侧面说明赛力斯SF5未达华为预期。截至目前，华为官方商城仅仅只有63条用户评论，其中不少还是询问“1000元意向金去向”，以及“延期交车”等质疑——赛力斯在排产之前，只需要交1000元定金就可以进行预订，且定金可以退还。

那么，订单和销量差距为何如此巨大？

赛力斯相关人士表示，主要原因是赛力斯讲究定制化生产，工厂尚处于产能磨合期，交付日期大约在45－60天左右。不过，所谓定制化更多是一种借口——如今距4月底上市一周时宣称的6000订单已过去多月，但几个月来累计交付才2400多辆，实际成交量、真正转化率难免让外界怀疑。

另外，受国内疫情和马来西亚疫情的影响，供应链风险让交付、产能遭受考验，可能是产量不足一个原因。但是从整体上来看，新能源汽车市场在2021年取得了不错增长，理想、小鹏、蔚来已连续数月销量创新高，开始为月销一万进行冲刺。

“不管具体原因是什么，甚至订单量都是真实数据，但现实是赛力斯SF5的交付、产能堪忧，都远未达华为预期。”有汽车行业分析人士就表示。

02

不愿转型的华为经销商

华为在卖车业务上被“泼冷水”，可能还与诸多经销商不愿转型卖车有关。

卖车业务上，华为把销售希望放在了线下经销商这个流量入口上。

根据华为计划，2021年底前要对全国现有授权的2000家门店进行简单改造，在门店里销售汽车，覆盖几乎每个一二线城市。

此外，华为还计划在直营店和综合销售中心（MSC模式）卖车，MSC门店由经销商提供场地和资金平台，华为负责人员和管理，场地一般可达300平米以上，可以为销售汽车预留足够空间。

可见，华为是在用以前卖手机的方式，大肆线下扩张门店来卖汽车。有华为经销商表示，华为早在2020年底就开始跟经销商沟通如何卖汽车，门店200平米以上的经销商都可以卖。

华为为何像卖手机一样卖汽车，有两方面的原因。一是手机业务受挫后，诸多代理商改换门庭，留下的也信心受挫。虽然门店有平板、PC、智慧屏、AI音箱、耳机、VR等智能设备可以销售，但显然难以像手机业务那样成为主要营收来源，华为希望潜力巨大的汽车业务，让代理商重拾信心。

二是对新造车企业来说，线下门店对提升销量的作用非常明显——“蔚小理”三家之所以销量持续增长，就得益于快速扩张的线下门店。

公开资料显示，蔚来截至今年3月底线下门店有260家，小鹏截至今年6月底共建设了200间门店和64个服务中心，理想也拥有97家零售中心，三家都预计到今年年底将会覆盖全国所有主要城市。

华为线下实体零售店的庞大数字，是余承东追赶“蔚小理”、特斯拉的最大底气。公开资料显示，截至2020年底，华为在全球建立了12家旗舰店、5000多家体验店，覆盖了大部分城市的人流密集区。

现实同样可能让余承东失望。根据此前报道，华为将在7月底前建设200家体验店卖车，但截至9月底，华为都很大可能未达成这个目标。

在赛力斯官方网站，可以查询到赛力斯SF5“预约试驾”的华为授权体验店以及其他形式的用户中心。从“极点商业”统计数据来看，截至9月22日，赛力斯SF5全国可以“预约试驾”的华为授权体验店、用户中心合计只有138家，虽然大多来自华为原有渠道，但距离200家体验店还有不小差距。上海（14家）、深圳（12家）、广州（11家）位居前列。

值得注意的是，宁夏、西藏、贵州、广西、安徽、内蒙古等省市，虽然有大量华为线下零售渠道，但截至目前却没有一家华为门店可以预约试驾赛力斯SF5。这意味着，即便这些地方有潜在消费者，也很难买到车。

与此同时，虽然新能源是未来趋势，越来越多的华为代理商却公开表示，不愿意转型卖车。

这里面有诸多原因。“商场不允许汽车进入门店，店内空间不足，无法将汽车放入门店，门店必须花大价钱进行改造。”在重庆，一位华为经销商就表示，虽然手机业务严重下滑，带动其他业务销售低迷，但无论是门店改造，还是销售培训，华为线下大部分门店至今都没有为销售汽车做好准备。

最重要原因，是经销商利益得不到保障——根据规定，用户必须在华为体验店交押金，经销商才能拿到分成。从销售分成来看，经销商能拿到的分成为7％－8％，意味着经销商卖一辆24．68万的四驱版SF5，经销商能分到1．9万元。

1．9万元看上去不少，但考虑到赛力斯可怜的实际销量，那么无疑是僧多粥少。“当越来越多华为体验店开始卖车，盈利空间就会更小。”在诸多华为经销商看来，汽车销售市场竞争激烈且残酷，销售人员流失严重，工作难度远比想象的要复杂和专业。“可以说与手机销售渠方式截然不同，顺从华为意愿转换销售方向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”

事实上，当用户对华为带货的热情退去，最终能依靠的仍是产品力、实际成交量以及用户口碑。但从赛力斯SF5来看，无论是从品牌知名度，还是车企技术、资金势力，以及产品性能、市场口碑，目前都难以与其他新造车势力抗衡。

03

华为能否靠卖车成为行业上游？

“被美国方面多次制裁后，华为手机业务受到影响，思来想去，华为决定卖车，可以弥补手机业务销量受到影响造成利润上的下滑问题。”今年4月20日，余承东宣布赛力斯SF5进入华为线下销售渠道时曾如此坦承。

“虽然汽车销量没有手机销量大，但其单品价值非常高。”余承东表示，唯一能弥补这块业务缺失的，就是将汽车销售业务正式推向台前，承担起华为当前以及未来商业变现任务。

因此虽然华为虽然多次公开表示“不造车”，但卖车业务却可以成为华为开拓新增长点的重要抓手。同样是在今年4月，华为轮值董事长徐直军在华为分析师大会上表示：“中国每年3000万台车，未来会更多，即便只做中国市场，每年从每台车上平均获得1万元的收入也足够了。”

那么每卖一台车，华为可以从中赚多少钱？

按媒体曝光的分成比例来看，华为与车企的分成为销售额的10％左右，以售价24．68万的四驱版SF5为例，每销售一台，华为可以分到2．4万。倘若华为一年可以销售30万台，那么一年华为获得的分成大概在72亿左右。

这仅仅是卖车的分成收入。另外，华为提供给车企的 智能汽车解决方案 BU，如华为 Drive One 三合一电驱动系统、华为 HiCar、华为 Sound等产品，也需要另外算钱，而且不出意料不会少于销售分成——倘若按照《AI财经社》的说法，余承东团队与赛力斯谈合作时，曾期望通过华为渠道销售500万辆赛力斯汽车，那么华为真有望通过卖车，填补上手机业务断崖式下滑的缺失。

值得注意的是，虽然赛力斯SF5销量、交付遇到重重困难，但只是华为深度合作的车企之一。包括北汽蓝谷、长安汽车、广汽集团、哪吒汽车等，都与华为有不同程度的合作。

比如与北汽新能源的合作，根据计划，今年10 月－ 11 月，华为智能汽车解决方案 BU 与北汽蓝谷深度合作量产的高端新品牌——极狐阿尔法S HI 版将迎来交付。

从定价上来看，该款车型预售价格分别为38．89万元和42．99万元，将在高端新能源车市场与特斯拉展开正面竞争。根据北汽极狐方面的消息，阿尔法S HI 版订单已经远超千台，内部 KPI 是今年要争取交付 1000 台。

根据极狐公布的规划，2022 年极狐还将在阿尔法 T 的基础上，推出一款与华为合作的 HI 版车型，定位 B＋ 和 C 级别。2023年，极狐会推出两款全新的车型，定位 A＋ 级细分市场车。在 2023 年底之前，极狐会形成一个覆盖从 A＋ 到B的4 大产品谱系，都会有与华为合作的 HI 版车型。

另外，华为与长安汽车子品牌阿维塔科技合作的首款车 E11 也在 8 月展示了部分外观，其预计2021年底正式发布以及 2022年交付。而华为与广汽集团旗下埃安合作的 AH8 车型，定位中大型智能纯电 SUV，项目总投资为 7．88 亿元，预计于2023 年底量产。

如果按照业界人士预计，这些合作车型，届时都很可能以华为智选方式销售——这意味着，未来华为同一家线下零售店里，可能会有多个品牌、差异化不大的华为智选汽车在售卖。或许，这会提振一些线下零售店的转型信心。

对于这些傍上华为的汽车企业而言，技术和销售网络之外，也非常需要联姻华为带来的关注度。“对很多消费者来说，赛力斯、极狐、阿维塔都相当陌生，但却几乎没人不知道华为。”一位华为经销商就说，“华为技术”因此成为销售培训中的重点话术。

不过，这些车企需要警惕的是，傍上华为并不意味着坦途。比如小康股份，2018年毛利率还打有20％，但在2021年上半年与华为合作后，其毛利率暴跌至3％，此外，半年报显示今年上半年净利润亏损11．26亿元，是2016年上市以来最大亏损。

另外，今年4月上市，联姻“华为”大热的极狐阿尔法S，被称为第一辆“华为汽车”，其搭载华为智能网联汽车全套核心部件在内的30多个智能化部件，但销量却非常一般，其5－8月销量分别仅有123辆、179辆、491辆、178辆，在国内轿车的综合排名已经处于150名开外。

从北汽蓝谷来看，也并未提振其销量，1－7月，北汽蓝谷累计生产汽车2507辆，同比下滑73．81％，累计销售汽车10450辆，同比下滑37．46％。产销如此失衡，意味着其今年销售的大部分车辆都是在处理此前的库存。

对这种“强强联手”，业内有着不同看法。小鹏汽车董事长何小鹏认为，将自动驾驶全栈能力交给华为，“这种模式我以前在UC做过，后来死得很惨。”蔚来汽车董事长李斌也同样表示，凡是软件蔚来一定要自研，靠合作获得不了体系能力。“全世界手机公司赚的钱加起来都没有苹果一家多，所以一体化研发相当重要。”

2019 年，华为成立智能汽车解决方案 BU，在公司内部属于一级部门。2021年，智能汽车解决方案 BU 从面向 B 端的‘聚焦 ICT’转变为面向 C 端的消费者业务，挑起华为商业变现重任。

“从技术方案到销售网络，华为虽然不直接造车，但目标却是成为产业链的上游。”一位汽车行业分析人士表示，比如与赛力斯的深度合作，就是华为在向产业上游进军中，培育的典型。

对华为而言，一个严峻现实问题是，由于销量来看，诸多经销商不愿意转型，那么卖车销售网络就难以快速成型，卖车业务销售数据、销售分成也就不好看，也就难以填补手机业务的缺失。

看上去，这是一个难以解决的“死循环”。那么，华为能否卖好车，顺利成为汽车产业上游？

从大环境来看，根据乘联会发布的数据，新能源车厂商批发渗透率达到了 20．1％，历史上首次突破 20％。特斯拉、比亚迪、“蔚小理”等新造车势力已经掌握一定话语权，百度、小米甚至格力等一众跨界造车对手来势汹汹，留给华为的时间还有多久？

出品人：黄枪枪